你好，我是术子米德。一位自学嵌入式软件开发、一干就是20年的老技术人；同时，我又是一位打通“边干边学”“边学边想”“边想边干”、持续迭代开发思维和技能的新技术人。

我复盘了一下自己的2023年，发现有很多事情，但我最想和你分享的反而是我这一年里重读一本旧书的新体验。可以说是老书重读解心结，所以我想在这里也分享给你。

故事是有一个缘起的，听我慢慢来说。

2023年暑假，听公司里技术专家的分享，是关于用emacs的开发人员的故事。我得到一个启发，用这样工具的人，他们都会把当前的界面当作唯一的万能界面，想做任何事情，都从当前界面开始。这是一种略显奇特的行为方式，却是一种非常有效果的行为方式，脑子里想做什么事情，脑子进行切换，但是眼睛和手指无须切换，依然是熟悉的界面元素和熟悉的按键顺序。用emacs的话说起来，emacs就是他们的操作系统。

随后想到一本书《Google软件工程》，之前读过，现在又想起来，就是受这次分享的启发。如果带上个新视角，即谷歌人在解决软件工程里如此错综复杂的问题时，是否会基于某个不变的东西，就像emacs的爱好者一样，以不变的界面元素和熟悉的按键顺序，去应变各种各样的应用。

再次读完把我震撼得不轻，原来谷歌自始至终都在回答一个问题：软件工程推行的各种流程和规范，这些东西是否会触犯到工程师们的心理安全感。之前读的时候，只是发现谷歌好多流程规范都来自他们的实践和经验，这回再读真是觉得非同凡响。

读完后，我想起有本书好像叫《软件开发心理学》，而且有点回想起来，当时买这本书的时候，还有些不纯的动机，说出来都拿不上台面，那就是，当我作为团队主管，如果知道团队同学们心里咋想，是否更能协调管理他们。或者，当我作为领导的下级，是否可以利用这种心理方面的知识，谋得更多的机会。甚至，当时大概率还有这样的念头，恨不得全世界就我有这本秘籍。想来真的有点暗黑破坏神里奶牛打得太多后的中毒感。

结果，翻遍家里和公司的书架，都找不到有这么一本暗黑秘籍。网上一搜，有本书，中文叫《程序开发心理学》，英文叫 The Psychology of Computer Programming，还是银年纪念版（Silver Anniversary Edition）。

没错，我找到的是个25周年纪念版，还是针对1998年而言，也就是说，银年纪念版已距今26年，距首个版本53年，这本书的首版时间居然是1971年，的确有点老书的样子，尤其在变化如此迅速的信息时代。但问题是，它现在还卖得很好。难道，我们的心理，几十年来，在敲起键盘的刹那，你和我还都一样、啥都没变吗？

打开一读发现，它不是暗黑学，而是启明学。我心里的很多困惑，典型的比如：我总是觉得自己写的代码最好，结果打脸无数；我总抱怨领导看不到我的努力，然后牢骚不停；我总误解别人早就理解我的良苦用心，实际听自己的录音都想抽自己嘴巴；我总认为得不到开发支援，但是有人来协助时却滋生各种嫌弃。

关于这些令我困惑的主题，书中都有阐述，逐个解开了我的心结，并没有加持我的暗黑心，反而使我明朗起来。看来，之前我即使有过这本书，要么只读了标题，要么完全读歪，这回我得用我的五谷丰登读书法，读出对当下的我最多的启发。

解惑1：为何我总觉得我写的代码全世界最棒？

困惑

每次开始敲代码，内心总会很纠结，那个设计是怎么来的，我有点记不清，有没有照着设计去敲代码，我有点没把握。

实际上回头看发现，刚开始几行代码还跟设计有点关系，往后没几行代码，就已经跟设计没啥一样的地方。很困惑，设计既然存在，我为何会偏离，我为何敢偏离设计；更困惑的是，即使没有依照设计敲代码，刚刚完成首稿的代码，还自满得意到不行，这回绝对是敲出了我职业生涯的最好代码，虽然和全世界最棒的代码还稍微有点距离。直到，边调试边把代码改到面目全非，连我这些代码的亲爹，都不认识这些代码为止。

困惑也是由此而生，我为何会心安理得违反设计，还得意满满总觉得自己写得最好，实际却是挖满各种大坑小坑，自己在其中逐个爬进又爬出，精疲力竭之后勉强跑通的代码，可能连基本的格式都没保住。

书曰

编程，本质上是一种写作，而且是属于创作型写作。通过阅读学习写作是一种办法，但是通过阅读无法写出杰出的作品。同理到编程，阅读代码是学习编程的一种办法，但是仅阅读代码并不能写出赏心悦目的代码。就像越顶尖的作家越自我，越是写出好程序的人，同样越是自我，这是一种天生的、与生俱来的无法掩盖的自我。而且，他们更不愿意自己写的代码，拿去给别人评审，尤其是被别人指三道四各种格式得修改一下的时候，更是像用刀子在饱满的自我之心上刻字。

除了这点天然的自满，优秀的软件开发人员还有个奇特之处，那就是他们特别喜欢造工具，尤其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提效工具。话说领导们总是在琢磨，怎么能少雇点软件开发人员，因为他们实在太贵。而让领导们睡觉都边笑边哭的事情却是，这帮码农居然整天在琢磨怎么写出高效的工具，结果却是效率提高的同时，需要越来越多的开发人员，更让项目经理抓狂的是，他们延迟发布的原因并非来不及，而是还得再优化一点。

心理学研究揭示，这么自我的人，同时还具备喜欢偷懒和永不满足的倾向，就是要把机器的性能都发挥出来，去解决掉那个特殊的问题，好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去琢磨新鲜的玩意儿。

启发

记得看过个讯息，说GitHub上成功的非企业项目背后，都只有个别人在决定项目的风格。再想想自己，如果是迎合交期的代码，越写越不满意，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写；而如果是自己特别想写的代码，都是最近看到学到的一点新鲜东西，结合原来做过的方面，进行让别人难以接受、却让自己得意满满的新式代码，尤其在完成的刹那，欢喜得意到不行，虽然过段时间去看，又是各种嫌弃感。

现在看来，只要有机会，就该多寻找这样的自我投入感，突破边界才能遇到新的自我。这是我的心理特色，值得保持和发扬。

解惑2：为何我总以为领导早就看到我的勤奋和努力？

困惑

做任何事情，总是在刻意露出马脚，领导你看我这里表现得如何，是不是该给点表扬，哪怕提一嘴，也能开心好久。可实际上却是，领导视而不见不说，偶尔还把我正在努力的方面，理解为来自其他因素的约束，促使我不得不这个样子。就像我很早到岗，一方面是要送娃上学，另一方面不送娃的日子，我依然早早到岗，你说我是不是早起习惯睡不着。这有理上哪去说，更何况这念歪的经，咋说都很没理的样子。更可气的是，有些人明明白捡的便宜，甚至拿着别人的成果，却被大家赞赏，这样的事发生多了，就有种错拿剧本的感觉，怎么就这么只看胶片里的文字，而不看清楚实事情况。

书曰

有3种典型的组团方式：小组（Group）、团队（Team）、项目（Project）。

有3种典型的个性维度：顺从（Compliant）、挑战（Aggressive）、独处（Detached）。

不同的组团方式，面临和解决的问题完全不一样：相同技能的人组团，按需去参与支撑不同的项目，这是小组Group的样子，这时的领导叫组长。不同技能层次的人在一起攻克难题，做出超过个人无法独立做出来的成果，这是团队Team的样子，这时候的领导叫老板。不同技能领域的人一起完成个复杂的、目的明确的交付，这是项目Project的样子，这时候的领导叫经理。

组长等饭吃，机会是等来的；老板找饭吃，机会是创造出来的；经理讨饭吃，机会是抢来的。不同的吃饭方式，决定了不同的领导关注点，同时不同的个性，在被关注的光谱之下，才会被看见，才会被重视，但是都不会被推举。

启发

我的个性更多是顺从、挑战还是独处，并不这么显而易见。那么，务实的做法，可以先看清现在所在的团队，是等饭的Group、找饭的Team还是讨饭的Project。在等饭的时候，需要顺从和独处多点；在找饭的时候，需要挑战和独处多点；在讨饭的时候，需要顺从和挑战多点。

寻找进入Group、Team、Project体验的机会，在不同地方去发挥自己的个性，得到领导的赏识，就是对自己个性的正反馈，领导视而不见也是种收获，这是对自己个性的负反馈。

对于自己而言，经常保持对自己的反省，假设自己就是自己的领导，现在的自己是在等饭、找饭还是讨饭，现在自己哪方面要被赏识、哪方面被无视，自己面对怎样的局面，要做自己怎样的课题，才能破掉自己的困局。

活在人之间的外部组织，这需要机会和运气，活在自我反省的内部组织，这只需要在工位放上一件信物，每次看到它就会提醒到自己，去思考我的饭🍚在哪里。（备注：我的工位有个达摩祖师的石刻，他就是促使我反省的信物）

解惑3: 为何我百般反感PM，但又非得要个PM？

困惑

每次PM跟我催进度，说开发该这样、该那样，得做好这些、做好那些，这个没搞好、那个没搞好，才导致现在问题集中爆发，项目进度被拖延。这时候的我，都会有种要被烦死的感觉，既然你都懂，你有本事都你来，这总归可以了吧。

可是，真当项目的进度落后时，我又会托出就是PM不作为的拙劣理由，还有项目中的很多杂事，我又想让给PM去搞定，这样自己整天敲代码，那多开心呐。看着这样的自己，虽然不至于抽自己，但的确很是困惑，我到底是想要哪出戏？

书曰

做个观察实验，无论设置怎样的条件，只要观察的眼睛打开，哪怕是在墙上贴上领导的人像，各种效率都会提升，即所谓的霍桑效应。书上还说，人会对环境的变化作出反应，并且越是小的因素，越能够带来更大的变化，若是强大的力量，反而是会带来抵抗，或者干脆是屈服，即所谓的认知失调。

启发

仔细回忆起来，的确如此。当有个PM时，即使啥话不说，我干活也会认真很多，但是当PM话太多，侵犯到我的领域时，不自觉地防卫起来，不再能听进去任何东西，反而开始各种反感后的磨磨唧唧。

这就告诉我，假如当我作为PM时，只要在合适的场合出现，就会起到项目进度的推进效果。如果嘴巴实在忍不住，那就在开发得意的地方，再略加点蜂蜜即可。

这又更让我忽然想起来，当年家家户户的毛主席像，这会给每个家庭的关系和谐与积极上进带来多少无形的效果和力量。这也更可以理解宗教的圣像崇拜，只要在自己的工位上放一个达摩祖师石像，就会让我更容易进入反思和自省的状态。

再遇作者

读完书，都没想起来，这本书到底是谁写的。虽然好读，还有好多启发，可别是旁门左道，这类书也是具备这样的特质的。

一查作者，天晓得，他写过本书《你的灯亮着吗？》（Are Your Lights On?），要命的是，我听过读过这本书，还把听书稿里的脑图贴在我的工位显眼处好几年，对这本书的记忆居然伴随着脑图褪色而减弱，更要命的是，再查发现还有本书《系统思维导论》（An Introduction to General Systems Thinking），我曾经也读得很有启发，推荐给很多人。

这些书的作者是杰拉尔德·温伯格（Gerald M·Weinberg），他是前5位美国计算机名人堂的工程实践和技术思考大咖，除了我上面提到的这三本书，还有技术管理和咨询方面的书，还有虚构小说，用故事来表达温老爷子的技术思想。

这次，我凑齐了温老爷子的三部曲。带着最近对原版书的阅读偏见，读得我欣喜无比。

再多点启发

经典，活得久是必要条件，每次读有新启发是充分条件。读完这本书，发现它的最初构思在1969年，出版到现在，已经算55岁的老本子。对时间而言，尤其是变化如此快的信息时代，必要条件完全满足。对我而言，再读有这么多启发，充分条件也满足，所以它就是符合我定义的经典。猜测，以后的某个时刻，我还会翻开这本书，再次得到更多新的启发。

任何的心理问题，从自己的切身感受和行动开始，看到啥心里咋想，听到啥心里咋想，幻想啥嘴上咋说手上咋做。自己遇到过，做过，想过，反思过，再遇到经典的书，原来我们都一样，想法很多，念头很杂。也许这是真的，我们从爬上岸的第一次，在阳光下被看见的第一次开始，我们的基因里就已经刻录下，我们都期望被看见，被自己看见，被伙伴看见，被历史看见。

好了，《程序开发心理学》这本书分享给你。如果你也读过，欢迎和我交流你的阅读心得。

最后送你一句话作为结尾：一切编程问题，首先是人的问题，其次才是代码的问题。